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占花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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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名是一件马虎不得的事。因为每一个生命的灵魂都沉睡着,你必须准确地叫出它们的 名字,它们才会醒来,生命才会活跃完满。
我常想那个最初给花草命名的人一定浪漫而又细致。有时他由花期命名,比如最常见的 月季和夜来香。一种花因为夜开晨闭被叫作月见草,也叫待宵草,说白了就是要到夜深 了,月下才能见得着的花。我们家乡有一种粉指花,红的,黄的,白的都有,傍晚开得 最多,白天花瓣都闭着。汪曾祺老人说那是“晚饭花”,因为晚饭前后开得最热闹。读 过<<晚饭花>>的人,谁会忘记那个总是坐在晚饭花下的姑娘呢?
有时花又是从姿态,形状,色彩命名的。金银花初开时是白色,过一段时间就变成黄色 ,黄白相映,所以叫金银花。绣球开花时无数个小小的花瓣聚在一起,组成美丽晶莹的 花球,象极了小姐从高楼上抛下的绣球。君子兰叶茂花盛,华美端庄,落落大方,实在 是谦谦君子。含羞草轻轻一碰,立刻闭上叶子,仿佛是羞涩腼腆,初涉人世的少女。它 比君子兰少了一股端丽之气,只好叫含羞草。金钟花开一种灿烂夺目的黄色花朵,是春 天里一道十分爽朗的风景。光看这花名就使人想到金色的小钟在春天的风中铃铃作响的 情景,这种响亮的感觉真是十分美妙。
有一些花名清雅古朴,比如忍冬。忍冬其实就是金银花的别名,但可比金银花这名字雅 致得多。还有杜若,蘅芜,青芷,合欢,清葛,含笑等都是好名字。有一些花名别具匠 心,真令人拍案叫绝。有一种花象仙鹤的头,专注地望着远方,它叫鹤望兰。鹤望远方 ,思念的是水草丰美,天朗风清的家乡。什么时候才可以举起白色的宽翅,翩然升空, “啊啊”长鸣,望千里层云,万山堆雪,回故乡去呢?可惜已变成了一朵花,一朵无法 飞翔的花。鹤望兰,鹤望兰,凝结着渴望和思念的名字啊!兵临垓下,四面楚歌,西楚 霸王不忍离去,美艳无双的虞姬悲歌一曲,横剑自刎。我总觉得那时的虞姬是穿了一件 殷红的纱衫。不知道虞姬在先,还是虞美人命名在先,但每到春天,殷红如血的虞美人 在风中轻轻舞动,单薄娇艳的花瓣总使我想到那个刚烈而又美丽的薄命女子。“虞兮虞 兮奈若何!”
到了后来,给花起名的人累了,也就马虎起来了。有一种花,他含含糊糊地命名为:大 丽花。这种花倒也并不怎样美得不得了,是很普通的一种草本植物,但它在盛开的季节 也自有一种动人之处。这很容易使人想到那种平常的女子,貌不惊人,普普通通,在青 春年花里自有一种美丽。但很快,青春逝去,昔日的美丽也暗淡了。这样的女子,可能 叫丽华,也可能叫美娟。给花起名的人来不及细细发掘大丽花独特的美,也没有给它一 个优美动听的名字,那些女子同样没有意识到自己独特的美,生命如流水,一切都远去 ,自己平淡的一生和平凡的名字又有什么可抱怨呢?
女娲造人时,起初她照着自己的模样,精心地捏出小泥人,然后吹口气,它们就活了。 后来她累了,就用一条长藤沾着泥水抽打地面,溅出许许多多的泥屑,泥屑也活了,变 成了人,跟泥人变成的人没什么不同。每一朵花都有一个美丽的灵魂,躲在柔嫩的花瓣 后面。如果你能准确地用它们的名字叫它们,它们就会高兴地微笑。并不是每一朵花都 有同样的幸运,都能得到恰当的优美的名字。于是美丽的灵魂便不能被我们温柔地呼唤 到。
啊,爱与美的光辉并没有均匀地洒到我们身上。生命是美丽的,也是忧伤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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